掠向洪凌波,六道秋波转处,突然望见杨孤鸿,面容变,身形骤顿,像是突然
被钉牢在地上似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小姐会和这玄衫少年如此亲呢地站在处,杨孤鸿目
光望处,只见这三个少女正是昨夜往临安城中送帖之人,当下剑眉轩,方待发
话,洪凌波却已冷冷问道:“什么事?”
这三个红衫少女目光相对,嗫嚅半晌,其中有个年龄较长的方自期艾着道:
“那位少林派的大和尚,不知为什么事得罪了陀子和无影罗刹那股人,他们今天
早上天方黎明,就逼着那大和尚和他们动手——”
洪凌波柳眉轻皱:“现在怎样?”
这少女接道:“婢子们出来看的时候,大和尚正和那无影罗刹在那第二阵罗
汉香上动手,那大和尚身材虽然又胖又大,但轻功却不错,两人打了会儿,眼
看着大和尚就要得胜,哪知那陀子却突然喝住了他们,说是不分胜负,不要再打
了,却换了另个叫铁剑纯阳的,就是那穿着身八卦衣的道士,在梅花桩上和
他交起手来。”
洪凌波冷“哼”声,道:“车轮战!”
杨孤鸿冷笑道:“真是无耻。”
却听那少女又道:“我们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在闹着玩的,哪知后来见他们竟
越打越凶,真像是要拼命的样子,心里又怕,又做不得主,就跑里去禀报,哪知
师父不在,小姐也不在,我们这下才真的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孤鸿、洪凌波对望了眼,心中各自忖道:“李莫愁不在,到哪里去了?”
洪凌波面容大变,冷冷道:“说下去!”
哪少女见到洪凌波面上的神色,像是十分害怕,她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自己的
小姐有如此神色,目光垂,方自接道:“我们从里面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换
到第三关里动手了,个叫做什么五丁神将的大个子,正和那大和尚在金刀换掌
阵里动着手,那大和尚已经累得气喘咻咻,满头大汗,但拳脚打出来,仍然气势
虎虎,威风八面,只是那五丁神将武功也不弱,时之间,也没有胜负。”
杨孤鸿暗叹声,忖道:“看来少林派所称雄武林,确非偶然,这麻烦头
陀不过是个第二代弟子,武功却已如此,就只论这气力之长,就绝非常人能及了。”
他却不知道麻烦头陀身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数十年未曾间断日,气力
之长,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这念头在他心中闪而过,却听那红裳少女接道:“我们都知道这第三阵里
面的武功,都是凶险无比,个不好,就算武功再好的人,也得血溅当地,那些
人不是祖师父请来,就是小姐请来的,谁受了伤都不好,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想来想去,婢子们只得分头出来找,想不到却在这里遇着小姐。”
目光微抬,偷偷瞟了杨孤鸿眼,目光中仍满含惊诧之意。
洪凌波心念转,沉声道:“师父的确不在绿竹轩里吗?”
那少女连忙颔首道:“没有,婢子们…”
洪凌波冷冷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那少女道:“婢子们不但看清楚了,而且还在别的地方找了圈,却也没有
找到。”
洪凌波“嗯”了声,又道:“那麻烦头陀此刻还在动手吗?”
那少女连忙道:“婢子们离开才不过会儿,婢子们离开的时候,他们打得
正厉害哩。”
目光轻抬,又忍不住偷偷瞟了杨孤鸿眼。
杨孤鸿但觉面颊微微红,却听洪凌波轻轻叹,说道:“麻烦头陀既然在
里面动手,我们自然要去看看他的,是吗?”
杨孤鸿连忙颔首道:“正是。”
心中却又不禁暗自感叹:“这十数年来,洪凌波和李莫愁朝夕相处,不说别
的,就连说话都和李莫愁有些相似,最后总喜欢加个『是吗』,唉——她在如此
环境之中生长,性情纵然有些古怪,又怎地怪得了她。”
这第道绿叶牌楼之后,除了那依山凌空而建的竹阁之外,道边还有几处竹
棚,棚内桌椅井然,看来想必是为了任人歇脚之用。
然后道碎石山道,婉蜒而上,他们身形数展,只见前面是处山拗,方回
硕大,山拗中搭着三处白杨擂台,亦都是依山而建,擂台宽约五丈,深约三四丈,
悬红结彩,宛如乡间酬神唱戏时所搭的戏台样。
杨孤鸿目光转处,忍不住微微笑道:“这些擂台两边,也挂副对联才是。”
洪凌波斜斜膘他眼,道:“什么对联?”
杨孤鸿笑道:“我幼时看那些坊间说部,摆台旁边总挂着副对联:”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还有什么』江湖好汉第,武林豪杰无双
『。这三座擂台没有对联,岂非有些不像。“洪凌波轻轻笑,那三个红裳少女
也忍不住”噗哧“笑,笑出声来。却见杨孤鸿笑容敛,突然长叹了声,缓
缓说道:”
由此可见,现实生活与书中故事,是存着段距离的,故事虽多美丽,但现
实生活中却尽多悲哀之事,你说是吗?“洪凌波缓缓颔首,时之间,这少年男
女两人竟像是又突然变得萧索起来。
转过这处山拗,又是处迤俪山道,前行十数丈,前面突然片茂林阻路,
茂林上又是道绿叶牌楼,上写:第二关。
洪凌波身如惊鸿,当先人林,杨孤鸿目光转处,忽然看到树林中竟有数处依
树而搭的木棚,制作得极见精巧,入林中,宛如又回到巢氏巢居之日,杨孤鸿
心中方自暗叹,却又见这些木棚的门户上,各各有着方横匾,上面竟写的是:
“疗伤处”三个绿字。
杨孤鸿不禁冷笑声,道:“她倒想得周到得很。”
那三个少女跟在他身后,又自对望眼,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茂林深处,突有片平地,显见是由人工开辟而成,砍倒的树干,已被刨去
树皮,横放在四周,像是条供人歇脚的长椅。
四面长椅围绕中的面平地上,却又用巨木格成四格。
第格内,乱石成堆,乍看像是零乱得很,其中却又井然有序,巨木上插着
方木牌,写的是:乱石阵。
第二格内,却是堆堆浮沙,亦是看来零乱,暗合奇门,杨孤鸿毋庸看那木
牌,便知道这便是五台绝技——浮沙阵。
第三格内,却极为整齐地排列着八十株短木桩,这自然便是少林南宗的绝
顶武功之梅花桩了。
第四格内,却排列着束束的罗汉香,只是其中却折断了几束,杨孤鸿冷笑
声,忖道:“麻烦头陀方才想必就是在这罗汉香阵上与人动手的了。”
刹那之间,他目光在这四格方地上转时,心中亦不禁暗惊:“难怪那李莫
愁要在林外建下疗伤之地,这却又并非全是为了示威而已,武林中人要到四阵上
动手,能不受伤的,只怕真的不多。”
他心念动处,脚下不停,脚尖在第二格第三堆浮沙上轻轻点,身形突然掠
起三丈,有如巨鹤冲天而起,突叉飘飘而下,轻灵的转折下,身形便已落在那
罗汉香阵的最后束香上。
腿不曲,肩不动,身形突又掠起,寂无声息的掠人林中。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红裳少女,忍不住暗中惊叹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呆了半晌,方自偷笑下,随后掠去。
穿林而过,前行又十丈,前面突见危坡耸立,其势陡斜。
杨孤鸿与洪凌波并肩掠了过去,只见路怪石嶙峋,心中方自暗谅山势之险,
哪知目光动处,却不禁“呀”地声,惊唤出声来。
洪凌波轻叹声,侧顾道:“这也是那神偷司空玄的主意。”
原来这路长坡之上,两旁竟排列着排白杨棺木。
眼望去,只见这些棺材只只连着的排了上去,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个,
山行渐高,山凤渐寒,稀淡的阳光,映在这排棺材上,让人见了,心中忍不住
要生出般寒意。
杨孤鸿剑眉轩处,“哼”了声,无言地掠了上去,心中却满怀愤仇,此刻
那司空玄若是突然出现,便立时得伤在他的掌下。
坡长竞有几里,路上山风凛凛景色更是谅心触目。
直到这长坡尽头,便又见处绿叶牌搂,上面写着的自是:“第三关”三字。
牌楼内却是片宛如五丁神斧片削成的山地,山地上搭着四道看台,看台
后面是什么样子,杨孤鸿虽无法看到,但却有“阵阵叱喝之声,从那边隐隐传
来,当下他脚步加紧,身形更快,倏然个起落,跃上了那高约三丈的竹木看台。
只见——这四道看台之中的片细砂地上,竟遍着数百柄刀口向上的解腕尖刀,
刀锋闪闪,映日生花。这片尖刀之上,左右两边,还搭着两架钢架。钢架上钢
支排列,下悬铁练,面铁练上悬挂的是数十口奇形短刀,山凤虽大,这些尖刀
却纹丝不动,显见得份量极重。另处钢架上,却悬挂着数十粒直径只有尺,
上面满布芒刺的五芒钢珠。此刻这五芒神珠阵,铁练叮当响,钢珠飞动,其中还
夹杂着两条兔起鹤落的淡灰人影。山顶阳光虽然较稀,但照映在这片刀山上,
再加上那飞动着的钢珠铁练,让人见了,只觉光华闪动,不可方物。再加上那慑
人心魂的铁练钢珠的叮当之声,两条人影的喝叱之声。杨孤鸿眼望去,心中亦
不禁为之凛。他目光再转,却见对面座看台上,竟还杂乱地坐着十数个武
林豪士,这其中有的是自发皓然,有的是满面虬须,有的是长袍高辔的道人,有
的是身劲装的豪雄,形状虽各异,但却都是神态奕奕,气势威猛,显见得都是
武林高手。杨孤鸿目光动处,只见这些人数十道目光,虽都是明如利箭般望向他,
但却仍端坐如故,没有个人显出惊慌之态来。此刻洪凌波已掠上看台,这些人
见了这突然现身的少年,心中虽然奇怪,但见他既与洪凌波路,想来亦算自己
人,是以都未出声,而昨天与他曾经见面交手的”牌剑鞭刀“与”海南三剑“,
此刻早已自觉无颜,暗中走了。洪凌波目光转,柳眉轻颦,身形动处,刷的掠
了下去。她身形飘飘落下,竟落在处刀尖上,单足轻点,足微曲,身形却纹
丝不动,阳光闪闪,映着她身素服,满头长发,山风凛凛,吹动着她宽大的衣
衫。杨孤鸿忍不住暗中喝采,只见对面的那些武林豪杰英雄,此刻已都长身而起,
齐拱手道:”
姑娘倒早得很。“要知道洪凌波年纪虽然甚轻,但却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第
大弟子,在武林中地位却不低,是以这些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对她亦极为恭
敬。
她微笑下,轻轻道:“早。”
日光转,却转向那五芒神珠阵,只见阵中的人影纵横交错,却正是那麻烦
头陀麻烦头陀与陀子。
她又自冷冷笑,道:“麻烦头陀怎么与别人动起手来了她话声未了,看台
上却已掠出条瘦长人影,轻轻落到刀山之上,轻功亦自不弱,洪凌波秋波转,
冷冷道:”
萧大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无影罗刹“哈哈干笑数声,道:”这
只是我们久仰少林绝技,是以才向麻烦头陀讨教下而已,别的没有什么。“
洪凌波长长“哼”了声,道:“原来是这样。”
突然冷笑下:“但是这金刀换掌,和五芒神珠阵,可不是自己人考较武功
的地方呀。”
“无影罗刹”萧铁风微微~愕,却仍自满面强笑的说道:“只要大家手下留
心些,也没有什么。”
话声未了,只听“当”的声巨响,原来麻烦头陀见了洪凌波来了,精神突
振,奋起掌,荡起颗五芒神珠,向陀子击去,那陀子此刻身形矮,便已避
过,反手挥,亦自挥去颗五芒神珠。
麻烦头陀大喝声,带起另颗五芒神珠,直击过去,两珠相击,便发出
“当”的声巨响,但衣袖之间,却已被另颗神珠划了道口子。
要知道他身躯要比陀子高大倍,在这种地方交手,无形中吃了大亏,何况
他方才连接三阵,此刻气力已自不继。
他衣袖划破,心头凛,脚下微晃,那陀子陀子占着了先机,哪肯轻易放过,
暗中冷笑声,身形缓,倒退三尺,脚下早已忖好地势,轻轻落在第三柄尖刀
上,双掌齐齐当胸推出,推起四颗五芒钢珠,直击麻烦头陀。
第020章伪东方不败无耻的求婚
这四颗钢珠虽是同时袭击来,方向却不,在刹那之间,麻烦头陀只觉耳畔
叮当巨响,眼中光华闪耀,他脚下已自不稳,气力也已不继,哪里挡得住这陀子
全力击之下所击出的囚颗重逾十斤的五芒神珠。
他不禁暗叹声,只道自己今日恐要葬身在这五芒神珠阵中。
哪知——只听声清啸,划空而来,接着阵叮当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
后便是那陀子陀子的声惨呼。
麻烦头陀只觉手腕紧,身不自主地退了出去,退竟丈远,他定了定神,
方自睁开眼来,只观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虽仍在飞舞不已,他自己却
已远远站在刀山旁的沙地上。
要知道杨孤鸿扬威小金山,技慑群雄,绝情谷主生借刀杀人,到头来却自
食其果,李莫愁挥手笑弄李证、钟世平,含笑而逝,洪凌波生死念,几乎丧生
在五云烘日透心针下……
麻烦头陀在这刹那之间,由生险死,由死还生,此刻心中但觉狂泉百涌,渐
静渐弱渐消,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定定神,凝目望去,只见穹苍如洗,阳
光耀目,五芒神珠在飞舞不已,飞舞着的五芒神珠下,却倒卧着条人影,不问
可知,自是那立心害人,反害了自己的陀子陀子了。
原来方才麻烦头陀久战力疲,在陀子全力击所击出的五芒神珠之下,已是
生死悬于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杨孤鸿清啸声,身形倏然掠起,
有如经天长虹般掠入五芒神珠阵中,手抓住麻烦头陀的手腕,正待将之救出
险境。
哪知陀子杀机已起,眼看麻烦头陀已将丧命,此刻哪里容得他逃生,双掌
错,身形微闪,竟然追扑了过去。
杨孤鸿身形已转,此刻剑眉微皱,反手“掌,龙尾挥凤。陀子陀子只见这
玄衫少年随意掌挥来,他不禁暗中冷笑声:”
你这是自寻死路。“腰身塌,双掌当胸,平推而出,陀子生以力见长,
双铁掌上,的确有着足以开山裂石的真功夫,只道这玄衫少年与自己这双掌
接,怕不立使之腕折掌断。
哪知他招式尚未递满,便觉般强风当胸击来。
他这才知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他后悔的余地。
他双掌方自递出,脚下已是立足不稳,此刻若是在平地,他也许还能抽招应
敌,逃得性命,但此刻他脚下晃,方自倒退半步,身后己有三粒五芒神珠荡着
劲风,向他袭来,风声强劲,他虽已觉察,但却再也无法闪避。
“砰、砰、砰”三声,这三粒五芒神珠,竟起重重的击在他的身上。
他但觉全身震,心头凉,喉头甜——张口“哇”的喷出口鲜血,狂
吼声,扑在地上,他纵有身横练,但在这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的五芒神珠的
重击下,又焉会再有活路。
杨孤鸿这长啸、纵身、救人、挥掌,当真是快如闪电,麻烦头陀回目望,
只见杨孤鸿微微笑,道:“大师,没有事吧?”
麻烦头陀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位少年的神情举止,不觉面颊为之红,但是他
正是胸怀磊落的汉子,此刻心中虽觉有些仙汕的不好意思,但却仍揖到地,大
声道:“兄弟,和尚今天服了你了。”
杨孤鸿含笑道:“大师言重了。”
转目望去,只见对面台上的数十道目光,此刻正都厉电般的望着自己,那无
影罗刹,却已掠至五芒神珠阵边,将陀子陀子的尸身,抱了出来,他既有无影之
称,轻功果自不弱,手里抱着那么沉重的躯体,在这映目生光的尖刀之上,瘦长
的身形却仍行动轻灵,嗖的两个起落,掠出尖刀之阵,落到旁边的空地上,俯首
望,低叹道:“果然死了。”
杨孤鸿剑眉微皱,心中突然觉得大为歉然,要知道他自出江湖以来,与人动
手,虽有多次,伤人性命,却很少有过,此刻但觉难受异常,蜂腰微扭,掠四
丈,竟掠至无影罗刹。身侧,沉声道:“也许有救,亦未可知。”
正待俯去查看陀子的伤势。
哪知。倏然转过头去,眼望见了他,便立刻厉喝道:“滚!滚开!”
杨孤鸿怔了怔,道:“在下乃是番好意,阁下何必如此!”
无影罗刹冷笑声,说道:“好意——哼哼,我从前听到猫抓死了老鼠,又
去假哭,还不相信世上有此等情事,今日见——哼哼,真教我好笑得很,我又
非三岁孩童,你这假慈悲骗得了谁?”
杨孤鸿又怔了怔,心念数转,却只觉无言可对,他自觉自己的番好意此
刻竟被人如此看待,心中虽有些气忿,但转念想,人家说的却又是句句实言,
若说人将另人杀死之后,再去好意查看那人的伤势,别人自然万万不会相信。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只见那陀子仰卧在地上,前胸片鲜血,嘴角更是血迹
淋漓,双晴凸出,面日狰狞——他不觉长叹声,闭上眼睛,缓缓道:“在下实
在番好意,阁下如不相信……”
话犹未了,洪凌波掠而至,截口说道:“他不相信就算了。”
杨孤鸿张开眼来,叹道:“我与此人无冤无仇,此刻我无意伤了他的性命,
心中实在不安……”
洪凌波冷冷道:“若是他伤了麻烦头陀的性命呢?你是为了救人,又有谁会
怪你?难道你应该袖手看着无很大师被他杀死么?”
杨孤鸿俯首沉思半晌,突又长叹声,方待答话,却见无影罗刹。突然长身
而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意假意、恶意好意,这陀子总是被你
给杀死的,此后陀子的后代、子女、亲戚、朋友,会个接着个的找你复仇,
直到眼看着你也像陀子样的死去为止。”
杨孤鸿心中但觉惊然而颤,满头大汗,洋蝉而落,忖道:“复仇,复仇……
呀,这陀子的子女要找寻我复仇,还不是正如我要寻人复仇样,冤冤相报,代
代寻仇,何时才了……”
只听洪凌波突然冷笑声,道:“你既也是陀子的朋友,想来你也代陀子复
仇了?”
无影罗刹目光转,缓缓道:“为友报仇,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洪凌波冷笑截口道:“那么你若有此力量,你定会代友报仇,将杀死你朋
友的人杀死的了?”
无影罗刹不禁为之怔,道:“这个自然!”
洪凌波接口道:“此人虽然杀死了你的朋友,但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
将人家杀死?这岂非是无理之极。”
无影罗刹道:“这岂是无理,我代友复仇,这有理极了。”
洪凌波冷笑接口道:“对了,你要代友复仇,所以能将个与你素无冤仇的
人杀死,而且自称极有道理,那么陀子若是杀死了我们的朋友,我们再将他杀死,
岂非是极有道理之事?”
无影罗刹又为之愣,洪凌波道:“如此说来,陀子立心要杀死我们的朋友,
我们是以先将他杀死,而救出我们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极有道理的事么?”
她翻来覆去,只说得无影罗刹两眼发直,哑口无言,洪凌波冷冷笑,挥手
道:“好好的将你朋友的尸身带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无影罗刹呆了半晌,俯身横抱起陀子的尸身纵身掠,接连三两个起落,便
自消失无影。
杨孤鸿望着他的背影,剑眉却仍皱在处,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看台之上,突然响起阵清宛的掌声,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姑娘好
厉害的口才,竞将个罗刹说得抱头鼠窜而走,哈哈——当真是舌剑唇枪,锐如
利刃,教我实在佩服得很。”
话声方落,杨孤鸿但觉眼前花,面前已多了条人影。
他暗中惊,此人轻功可算高手,定晴望去,只觉此人虽然满头白发,颔下
的须子却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更是五颜六色,十色缤彩,竟比妇人之辈穿
的还要花妙。
杨孤鸿眼望去,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洪凌波见了此人,神色却似乎愣
了愣,只见此人袍袖拂,含笑又说道:“老夫来的真凑巧,虽未见着姑娘的
身手,却已见到姑娘的口舌,当真是眼福不浅得很。”
这老者不但装束怪异,说起话来,竞亦尖细有如女子,洪凌波心中既惊且恨,
她从未见过此人,竞不知此人是哪里来的。
几时来的,不禁转眼望,望了那三个方自跟来的红裳少女眼,只见她们
亦是满面茫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恕我眼拙,老前辈……”
她话犹未了,这老人已放声笑道:“姑娘心里大约在奇怪,老夫是哪里来的,
哈哈——老夫今晨偷愉摸摸的上山,直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惊。”
洪凌波冷笑暗忖道:“若非昨夜发生了那些事,你想上山,岂有如此容易。”
看台之上,十人之中,倒有五人认得此人,此刻这些江湖枭雄,都仍端坐未
动,他们当然不知道洪凌波与赤练仙子之间的纠纷,是以方才眼看陀子被杀之事,
此刻似任自安然端坐,像是又等着看热闹样的。
只见这彩服老人哈哈笑,又道:“姑娘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姑娘的,
老夫已久仰姑娘的美艳,更久仰姑娘的辣手,是以忍不住要到小金山来走上遭
——”
洪凌波突然瞪目道:“你是花郎陈三的什么人?”
这彩眼老人笑将起来,眼睛眯成线,眼角的皱纹更有如蛛网密布,但口
牙齿,却仍是雪白干净,有如珠玉。
他露出牙齿,眯眼笑,道:“姑娘果然眼光雪亮,不错——老夫陈二,便
是比那不成材的花郎陈三更不成材的哥哥。”
洪凌波心头震,沉声道:“难道阁下便是有称玉郎的陈二先生么?”
彩服老人又自眯眼笑,连连颔首,杨孤鸿昨夜在车厢之外听得那些红裳少
女所说花郎陈三被洪凌波削去鼻子之事,此时听见这老人自报姓名,心中亦不禁
为之动,暗自忖道:“此人想必是来为他弟弟复仇的。”
立即目光的的,全神戒备起来,那三个红裳少女见了这老人的奇装异服,再
听见这老得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还叫做玉郎,心中却不觉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
来。
只见这玉郎陈二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膘了洪凌波几眼,道:“姑娘年纪轻轻,
不但口才犀利,而且目中神光满盈,显见内功已有根基,难怪我那不成材弟弟,
要被姑娘削去鼻子。”
洪凌波冷笑声,道:“那么阁下此来,莫非是要为令弟复仇的,那么……”
哪知她话声未了,这玉郎陈二却已大摇其头,截口道:“不对,不对,不但
不对,而且大错特错了。”
杨孤鸿、洪凌波齐地愣。
只听这玉郎又道:“那陈三又老又糊涂,自己不照照镜子,却想来吃天鹅肉,
姑娘莫说削去他的鼻于,就算再削去他两只耳朵,老夫我不但不会反对,吏不会
力他复仇,只伯还要鼓掌赞成的。”
杨孤鸿、洪凌波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人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
来当真绝非虚语,那『花郎』陈三虽然无耻,想不到他却有个深明大义的兄长。
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陈二看来虽不得人心,想不到却是胸襟磊落的汉子。”
念至此,两人不禁对这位玉郎陈二大起好感,洪凌波微笑说道:“请恕我
无礼,方才多有冒犯之处。”
她语声顿,又道:“老前辈此来,可是为了家师……”
此时此刻,她亦不愿别人知道她与赤练仙子之间的情事,是以此刻口口声声
仍称“家师”哪知她语到中途,那玉郎陈二又不住摇起手来,她愣了愣,倏然
顿住话声,只听陈二道:“不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大错特错。”
杨孤鸿心中大奇,忖道:“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他此来却又为了什
么呢?”
只见这玉郎眯眼笑道:“老夫不似陈三与令师还有三分交情,此来又怎会
为了令师呢?若是……哈哈!”
他大笑两声,倏然顿住话声,又自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洪凌波,洪
凌波被他瞧得好生不耐,但却不仅恶言相加,秀眉微蹙,微微笑,道:“那么
老前辈此来,难道是游山玩水的么?”
她本就丽质天生,笑将起来,更有如百合初放,柳眉舒展,星眸微晕,玉齿
微现,梨窝浅露,当真是国色天香,无与伦比,杨孤鸿月光动处,时之间,不
觉看得呆了。
洪凌波目光虽未望向杨孤鸿,但却也知道他正在看她。
她只觉心里甜甜的,虽不想笑,却忍不住要笑了出来,目光抬处,却见那玉
郎陈二也正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笑容敛,只见这玉郎陈二摇头晃脑,喷喷连声,道:“美、美、真美!”
语声微顿,突然双手分、扬,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杨孤鸿愣,洪凌波更是大奇,纤腰微扭,退后三步诧声道:“老前辈,你
这是干什么?”
玉郎陈二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洪凌波摇首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郎陈二双手合,捧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不
知道我的心么?……我正在向你求婚呀?我要你答应,答应嫁给我,我虽然是陈
三的哥哥,却长得比他年轻,更比他英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活该,我想你
定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杨孤鸿、洪凌波、麻烦头陀、红裳少女,起睁圆眼睛,望在这玉郎陈二身
上,见乎以为此人疯了。
他们有生以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竟会做出这种
无耻之事。
他们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亦无法气出来,只听看台之上,反倒笑声如雷,
那玉郎陈二却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扬臂道:“我当着别人跪在你面前,这表示
我对你是多么痴情,你能伤害个如此痴情的人的心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是
那么……”
杨孤鸿再也忍不住,大喝声道:“住口!”
玉郎陈二面色沉,道:“我说我的,何事,难道你在吃醋吗?”
杨孤鸿铁面如水,生冷而简短的说道:“站起来。”
玉郎陈二干涩而枯老的面容像是块干橘皮,突然在火上炸开了花,他扫帚
般的双眉,金鱼般的眼,在这瞬之间,都倏然倒竖起来,怒喝道:“你是谁?
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哼哼,大约真的是活得有些不
耐烦了。”
这玉郎陈二方才言语温柔,柔如绵羊,此刻说起话来,却是目瞪眉竖,猛如
怒狮,只是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身体的姿势,与面目的表情太不相
称,那些红裳少女见这等情况,忍不住又都掩口暗笑起来。
杨孤鸿怒气更炽,方待怒喝,却听陈二冷哼声,又已接口说道:“我说话
的对象是这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愿意听,谁都不能叫我住口,你这小子算是什
么,哼哼,当真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