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吃这些东西──”小傢伙说到这里,低头思考一下。我猜,他早就想到要说什么,只是在寻找比较好听的措辞。过约五秒后,小傢伙再次开口:“我们现在做的,算是一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啰?”
我以前也想过这问题,而在经历大概不到十秒的挣扎后,我的结论非常简单:“不过是稍微享受一下而已,别太严肃。何况,我们是吃味道,不是吃饱。事实上,这样的我们比较接近美食家,而非贪吃鬼。”
“我了解了。”小傢伙说,点两下头。我晓得,自己刚才的发言有点勉强。
要不是我脸上长满毛,此时从脸颊到耳朵可能都发红。小傢伙应该正在心里偷笑,我猜,连鬍鬚都垂下来。
为何不承认自己就是贪吃呢?当然是因为罪恶感。小傢伙刚才为何会问那个问题,因为他和我一样,都到巷子里的孩子;面颊消瘦,穿着满是髒污的破旧衣物:他蹲在地上,好像很难站稳。
起初,我们是不想让马车或路人扬起的灰尘进到罐子里,才会找一个人比较不多的地方品嚐;而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贫民窟。
这孩子似乎还不到八岁,又或者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年龄的孩童要来得瘦小。看来可怜兮兮的他,可能没有嚐过蜂蜜;把这我们刚买的那一罐交给他,是浮现在我和小傢伙脑中的头几个想法之一。
然而,在不远处,还有其他面颊消瘦的小孩。看到他怀里有吃的,他们应该会不计一切代价去抢。而一但发现那是一瓶蜂蜜,他们行为可能会更加激烈。他八成会被打伤,甚至被打死。在这个时代,犯下这种罪行的孩子,仍可能会被处以极刑。
在抢夺的过程中,那瓶蜂蜜很可能会落到地上;也许瓶盖脱落,或者整瓶摔碎。而这些一年也不见得能吃到一口糖的孩子,搞不好真会伸舌头去舔。这样的话,他们除可能吞下玻璃、沙子和石头外,连大量的细菌也会被一并吃下肚。
如果,我们把这瓶蜂蜜交给一个孩子,那我们也要负责护送他回家吗?听起来很合理,但一定会花费不少时间。何况眼前的几位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家,只是从城市里的这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所以这事很麻烦。”我说,甩几下身体。小傢伙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但因为这样就转身离去,实在又──”
我同意他的看法,而事实上,我就期待他能有这种反应。在历经不到一分钟的讨论后,我们作出决定。
在几十公尺外,有一家麵包店。我去买了三块麵包,都分成两分;有幻象罩着,即便我们是在路中央把麵包撕开,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那些孩子还未离去,而幻象甚至能阻隔麵包的香味。
我们走到那些孩子身旁,先大致演练一下等会儿的行动顺序。在倒数三秒后,我和小傢伙几乎同时动作;几下“囌咻”声响起,听起来像是在扔飞镖;不要几下工夫,我们就在眼前每个小孩的怀里都塞了半块麵包。或许,过不到半年,我们就会对这行为感到有点羞耻。但我相信,就算时间倒转,我们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小傢伙的动作比我快,而只要算准距离,他几乎是用丢的;准确度极高,这可不单只是“有一双与人类相近的手掌”就能够办得到的,我想,不得不佩服。
虽然是挺複杂的过程,却只花费我们不到五秒的时间。
起先,他们受到惊吓;毕竟麵包刚脱离幻象时,是凭空出现。而在没发现有任何东西的情形下,莫名受到一下冲击;接着,怀里又多了一团东西,这种体验简直比童话中描述的还要奇妙。
毫不意外的,他们之中有几位的反应就像是受到鞭打还是电击一般。而在扭动身体的同时,他们也不见得都闭上眼睛;看到麵包的蓬松断面,又闻到麵包的香味,很快恢复冷静的几位孩子,再次站得稳稳的。他们都紧抓着衣摆,深怕这不知从何得来的礼物会落到地上。
只有一位最为瘦小的,不小心让麵包滑到两手外。一直要到现在,我们才发现,他的上衣没有塞到裤子里。因为他太瘦了,几乎总是提着裤子走路。看来最为缺乏营养的他,不但很难站稳,连精神都无法集中。难怪抓不住麵包,我想。
几乎同时的,一位额头上贴药布的孩子,注意到落在地上那块麵包;站在瘦小孩子左手边的他,和大家一起睁大双眼。
与周围的人比起来,药布小孩反应极快;他眉头紧皱,立刻往前冲刺。而那个瘦小的孩子还停留在原地,看来也不敢有多大的反应。
药布小孩为了确保自己绝对能抢到,还拚命压低身体,挡住其他人;伸出双手的他,认为自己在这不过一口喘息的时间内,一定会得手。而下一秒,我稍微移动身体,用屁股轻他的左小腿。
这一样撞击,差点让药布小孩跌倒;为了不让自己怀里的麵包掉出来,他两手抱胸。
在过了约三秒后,瘦小的孩子终於鼓起勇气。握紧双拳的他,用上全身力气;除了使劲奔跑,他还往前翻滚。
在其他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瘦小的孩子终於把麵包捡起来,却没有把它再次塞回到衣服里。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不仅不贴身,还有些破;要是勉强抱着跑,仍可能掉下来;下一次,麵包可能会滚到水沟里,或者被野狗抢去。而眼前这名比他高大的孩子,显然还没有放弃抢躲。
瘦小的孩子可能会被一路追打,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有成年人加入抢夺的行列;在一定程度上,这类画面有出现在现场每个人的脑中。於是,只剩下一个选项:瘦小的孩子抬起麵包,把它塞到嘴巴里,和我们最初计算的一样。其他孩子见状,也立刻把麵包塞到嘴里,勉强算是一餐,五个孩子立刻离开现场。
【第一版主正版网站http://m.diyiΒΑnΖhu.la】药布小孩睁大双眼,被吓到叫出来。刚才,他撞上一团温热又毛绒绒的透明玩意儿。对一般人来说,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遇到鬼了。
至於怀中的麵包是否正是赠与的,则不是他此时最在意的事;倒是自己的尖叫声,已经引起附近几位成年人的注意。他们会来抢吗?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在,他就赶快把麵包塞到嘴巴里,然后拔腿狂奔。
“居然这么顺利。”我说,呼一口气。
“真是太幸运了!”小傢伙说,不介意自己连一点够大块的麵包屑都没嚐到。
我们都笑出来,并又再一次围绕着那瓶蜂蜜跳舞。然而,我在高兴不过半分钟后,内心深处却又隐隐约约有阴影浮现。小傢伙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这样,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没完没了的。”我说,皱一下眉头,“且光是这样,没法确定他们的家人不会有意见。”为了不让小傢伙感到扫兴──也怕他误以为我是个冷酷的傢伙──,我先尽量轻描淡写。
此刻,在我的脑中,几个悲观推论正在急速成形。事实上,我几乎确定:下次,我们都应该要转身离去。
那些孩子可能不是孤儿;虽然穿着破烂,又缺少营养,而这并不表示他们父母都死了。双亲也许都还活着,甚至住同一个屋簷下。然而,看这些孩子的样子就晓得,他们的家庭称不上美满。
他们的爸妈即使没失业,也未被资方过分压榨,却可能有精神方面的毛病。
像是酗酒,甚至滥用药物,这样的成年人通常都有情绪管理方面的问题;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多吃到些什么,他们说不定会情绪失控。
如果孩子们老实说:“麵包是突然出现在衣服里的。”只会让父母更加肯定他们是偷来的;而被误会为说谎,则可能会让他们被打得更惨。很显然的,在这类故事,良知并未正常运作。成年人只是以道德之名,来宣泄平日累积的不满;而除了怕惹麻烦之外,或许还有一些忌妒情绪。这当然不太合理,既然他们没法给孩子温饱,那孩子自然只能够自行想办法。
我猜,爸妈应该会鼓励他们自行解决。但谁知道呢,不是所有的人都脑袋清楚。以想法複杂着称的人类,有太多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顺眼的例子;百般刁难自己的亲生骨肉、动辄打骂,一些老浑蛋对此可骄傲得很。
而让麵包自行出现在孩子的怀中,还可能导致另一个问题:要是他们期待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而不愿用以往的方式寻找食物,那铁定会让他们的存活率降低。
突然间,这些想法都变得无比清晰;在施舍之后,我想,脑袋就冷静下来了。
可这种态度正确吗?难道我不能乐观一些,像小傢伙那样,纯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高兴就好了。
我这种个性实在很麻烦,而才出生不过半年的我,却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思考习惯过约半分钟后,我使劲摇头,把脑中所有悲观的描述都给抹去。特别是在我注意到,小傢伙眼中的光芒正慢慢缩小。很显然的,他的情绪也被我影响到。偏偏我又不擅长露出违背真正心意的表情,连骗骗或哄哄他都做不到。
这次的经验,让我理解到,虽是恻隐之心,之中神圣、可敬的部分却可能变得廉价;特别是一时冲动,会让行为显得突兀和不完善,暴露出自我满足的部分远大於为整件事负责的欲望。
而那些孩子就算多了这一餐,也可能有超过一半都无法活到成年。就算可以,缺少正常教育的他们,应该很难成为比自己父母还要优秀的人。
即便如此,他们刚才还是吃到东西,而这有可能是他们这一天下来最丰盛的一顿;我只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不要求更多美好的结果,就能够感到轻松一些。
我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尽快带小傢伙前往其他地方。远离贫民窟,来到位於郊区的有钱人家;完全是不一样的世界,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较为洁净、精緻.而一般人之所以远离市中心,当然是为了寻求乾净的空气和水源。的确,在树多的地方,雨水的味道较淡,远处的景象也较为清晰。
在这些富贵人家的住所内外,装饰几乎填满每一处,连我们以为应该要留白的地方,也可能塞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虽然漂亮,却也有种铺张浪费的感觉。
来到这里,究竟是会让我们的心情变好,或者正好相反?我摇一下头,决定先不去猜想结果;尽量维持好心情,去感受周围的一切,这样对小傢伙的负担也比较少。
眼前,这户人家的房子极大;从里到外,每天都需要有近百位仆役来维持整洁。一堆穿上全套工作服男男女女,整天来来去去。他们刷洗、擦拭的工作好像从来没停过。就目前看来,女性的数量远多过於男性,身上的装饰性布料也较为多。但无论是多几个皱褶或花边,基本上都不会妨碍动作。
三名年轻的少女刚戴上帽子、来到大门外。因为时间不早了,她们乾脆就在住家附近野餐。很显然的,这一户人家刚搬过来,所以才会对离家不远的草地和树木感到新鲜。据我所知,这附近鲜少有富贵人家会让孩子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还来到外面,所以他们应该不是英国人。
和上个时代比起来,这些孩子的裙子没那么蓬,腰也不会束得太细。此外,现在这国家的女人发型虽然一样是在比花俏,但就全身比例上来说,又较以前要来得正常许多。至少不像是顶着蜘蛛屁股,我想,不确定小傢伙喜欢哪一种。
离我较近的,是客人,有着一头黑发。坐在她对面的,是这一家的两个女儿;和妈妈一样的红头发,是一对双胞胎。姊妹故意不穿得一样,连讲话的音调也有些微差异;虽有意创强调各自的个性,此时,她们动作又几乎一致:先是摸眼前女孩的头发,再同时伸长脖子。
黑发女孩在被她们嗅闻耳根时,先是笑出来,又很快脸红;她虽做出欲把她们推开的姿势,却又使不上力。她得闭紧嘴巴,甚至轻咬双唇,才不至於叫出来。
很显然的,黑发女孩有受到一点性刺激。我先是对此感到很惊讶,而过不到两秒,我胸腹中的紧绷感就化为一股既酥又甜的暖流。
不干示弱的黑髪女孩,也伸手去搔弄那两位红髪女孩;虽然她皱着眉头,却很乐意让自己的额头和脸颊等处也感受到那两位女孩的鼻息;嘴唇和指尖的碰触变得更加频繁,而就算领子都高到遮住脖子,她们还是能够准确刺激到最关键的位置。
在旁人眼中,这就只是打闹,还是模仿小狗动作的打闹。不过就是几个孩子,再离谱也不至於发展到带有成人风格的调情;只有像我这种脑袋时常被色情念头填满的人,才能够看出她们此时的真正想法。